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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文來源:聯合報



【阮慶岳】

近日有個「他們在島嶼寫作-文學大師影展」的活動,風風火火地進行中。其中包括了鄭愁予/《如霧起時》、周夢蝶/《化城再來人》、余光中/《逍遙遊》、林海音/《兩地》、王文興/《尋找背海的人》,以及楊牧/《朝向一首詩的完成》。

我去看了《尋找背海的人》的首映場。王文興在放映前,和「卡到音」三人樂團,現場合作一小段《背海的人》的朗讀。王文興的文字,本來就極有音樂性,而他的聲音更是沉厚迷人,與音樂交織確實精彩,讓許多如我的王文興迷,欣喜親耳聆聽到《背海的人》的文字,能以原作者的聲音顯現。

這部電影的鋪陳多元多角度,彷彿想將素來難解的王文興,以一張完整拼圖做回答,這個部分確實有些弔詭,也讓我看完電影後,覺得悠悠忽忽了。是的,雖然慶幸能夠藉由鏡頭,直接逼視、窺看或回顧自己心儀的作家,然而幾個思慮依舊浮現我腦中:首先,為何要以影像來記錄作家?是為了做文學歷史的紀錄嗎?或者,是為了要對社會大眾推廣文學?

若是真要做歷史的紀錄,那麼或者先要脫去被記錄者的「大師」名銜,以讓記錄者有著全然的自由,去做影像的張顧與書寫。司馬遷寫《史記》時,就清楚說過寫史者必須「秉筆直書」、以及「不虛美,不隱惡」,若是太著意於大師形象的塑造與傳頌,恐怕與所謂想要用之來回答及記錄的文學與歷史,還是有些距離的呢!

那就放輕鬆,以其實只是要「用電影來推廣文學」的角度,來看看吧!似乎又更有趣了,在這樣看似文學與電影的跨界合作,究竟何者為主體其實很難斷定,在此刻的時代現實裡,視覺媒體顯然是比文字藝術要喧囂引人,藉電影來「提攜」文學也不為過,只是導演看來可以揮灑的空間不大(在大師的名號與冠頂下),而文學(或文學家)究竟又得以藉此說出什麼,也著實令人擔憂。

當然可以就浪漫地以王維的「詩中有畫、畫中有詩」來帶過,但關於這部分,明代詩評家張岱曾經不假顏色的說:「以詩句之意作畫,畫不能佳。…以有畫意之詩為詩,詩必不妙。故詩以空靈才為妙詩,可以入畫之詩,尚是眼中金銀屑耳。」張岱以金銀屑的輕忽與不屑態度,狠切地表達了在各種藝術間,本是各自獨立、不可輕易相互替代的本質。

這六位作家皆是我所敬重者,也因此我特別惶然,怕這樣以歷史與大師為名,顯得政治極為正確的舉動,反而要岔離了真正的軸線,最終既不能與文學的歷史深刻對話,也可能還輕易以視覺影像的風格及作家的貼身小故事,迴避了文學的核心意義(甚且可能不小心地消費了作家)。

王文興那夜朗讀的文字很有趣,不知是否在意有所指:「但是我就是要發洩點什麼,爺就是要扯起喉管號叫點什麼。這幾天爺特別的有這一需要。難道這是想要寫回憶錄個不成?爺大概是到了也想寫回憶錄的年齡了。呵呵呵,也得了這種老毛病。我不會寫回憶錄,絕不會去寫這玩意兒來的。要寫回憶錄的話,首先,你得是一個名人。」

確實很想為這活動拍拍手。但是,依舊必須要說:王文興不是名人,也永遠不必是名人。王文興是我們這時代最珍貴的作家!(本文作者為元智大學藝術創意系系主任兼藝術管理所所長)


【2011-04-24/聯合報/D2版/文化廣場】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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