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們在島嶼寫作

本文轉錄自/台北市電影委員會       文／編輯涂盈如，導演訪談照攝影／陳銘杰

詩人楊牧的紀錄片拍攝耗時兩年，從楊牧的文壇好友、大學同學、家人乃至寵物，一路從台北、花蓮拍到到西雅圖

採訪的源起

以短片《片刻暖和》摘下2009年金馬獎最佳短片創作獎的溫知儀，在2008年開始為中國時報拍攝開卷年度十大好書的Book Video，最近受到行人文化的委託，參與了「他們在島嶼寫作──文學大師系列」的拍攝。這個系列由五位導演楊力州、陳傳興、陳懷恩、林靖傑與溫知儀分別執導，以影象詮釋六位文學大師：林海音、周夢蝶、余光中、鄭愁予、王文興與楊牧，五位導演透過鏡頭捕捉大師的風采、進入他們的生活、探詢創作的私密觀照，並且見證了台灣重要的島嶼文學史。

在這個系列當中，溫知儀負責拍攝的是詩人楊牧的紀錄片。談到接下這個案子的感覺，她說一開始，她感到有點恐慌，但也樂得開心，她直率地表示：「很久以前就聽過這個案子，但那時心想：『這麼好的事情怎麼可能輪到我？』」而一接下這個案子後，溫知儀這兩年便開始長途跋涉、馬不停蹄地與拍攝團隊一起記錄大師的生活，從楊牧的文壇好友、大學同學、家人乃至寵物，一路從台北、花蓮到西雅圖；從東華大學到華盛頓大學。

溫知儀被電影的力量撼動而從中文轉唸廣電系，在陳博文老師的剪接室當助理期間，與許多新銳導演的交流開啟了她創作的視野

創作之路

在拍攝楊牧的紀錄片之前，溫知儀已是圈內小有名氣的導演，她的第一支電視劇情片《娘惹滋味》，於金鐘獎破記錄獲得八項入圍，拿下迷你劇集最佳影片、最佳女主角，以及最佳導演三項大獎。年輕的她初試啼聲，作品在影視圈受到矚目，接著她又以執導的短片《片刻暖和》，奪得第46屆金馬獎最佳創作短片。對於這些顯赫的獎項，溫知儀謙虛地表示，她只是比別人幸運了點。

問起溫知儀從何時開始接觸影像創作，她說起她的求學歷程。大學在政大念中文系的她，先修了尉天聰老師的課，看了很多黑澤明的電影，被電影的力量撼動，感到透過影像似乎可以表達更多事情，於是便申請轉至廣電系，轉系成功後，她在廣電系繼續修了許多盧非易老師開的電影課，直到大三，因為有機會去陳博文老師的剪接室當兩年助理，在那邊便有機會與許多新銳導演，如吳米森、鴻鴻等人交流，這段歷程令她加快腳步學習，並且開啟了她創作的視野。

楊牧夫人夏盈盈在拍攝過程中總是給溫知儀溫暖的打氣

拍攝過程

溫知儀這次拍攝楊牧，本以楊牧的同名作品「一首詩的完成」為題，但在跟楊牧討論過後，楊牧認為他的創作還沒有「完成」，便建議把題目改為「朝向一首詩的完成」。溫知儀談起楊牧，總帶著崇敬的心情，並且，對於詩人執著看待創作的生命樣態，感到感動。

談到整個紀錄片的架構，溫知儀先是提到，很感謝公司給予極大的空間，以及本片編劇曾淑美及製片許雅婷的幫忙，加上楊牧夫人夏盈盈總是給她溫暖的打氣，讓拍攝過程得以順利進行。片中訪談了四十幾個人，架構大致從楊牧的周遭朋友、論及楊牧的文學成就，再回到他的家人與生活，並來回與作為他成長之地及書寫靈感來源的花蓮交錯呈現。

 
溫知儀與編劇以影像詩的創作方式，來演繹楊牧的詩，如〈妙玉坐禪〉、〈故事〉、〈花蓮〉、〈十二星象練習曲〉

當然，紀錄一個偉大的詩人並不是件容易的工作，溫知儀除了閱讀完楊牧的作品之外，還和詩人曾淑美一起在政大上了楊牧老師一整個學期的課，她最喜歡楊牧自傳式的散文作品《山風海雨》。提到片中楊牧作品呈現的部分，溫知儀與編劇決定運用影像詩的創作方式，來演繹楊牧的詩，如〈妙玉坐禪〉、〈故事〉、〈花蓮〉、〈十二星象練習曲〉。

難能可貴的是，溫知儀還捕捉到許多作家、學者對楊牧的景仰與敬畏。片中找來多位中生代詩人，如曾淑美、陳克華、楊小濱、鴻鴻來誦讀楊牧的詩，也找來曾珍珍、楊澤、羅智成、陳義芝、陳黎、石計生、焦桐、劉克襄等人，訴說他們各自與大師的互動與淵源。溫知儀提到一個有趣的現象：「因為每個人都太喜歡楊牧老師了，使得他們被拍攝時都感到戰戰兢兢。」但也因此，透過溫知儀的鏡頭，我們有幸看到作家們對楊牧綿密的情感與澎湃的崇拜之情，竟是如此溫暖。

 
近距離感受楊牧對創作的一心一意與平淡生活中所醞釀、沉潛的各種創作能量，令溫知儀感動驚訝

關於溫知儀自己與楊牧的互動則是，從原本仰望的揣想摸索，到實際參與的碰撞與嘗試，終於進入大師的日常生活。對她而言，這趟長達兩年的「長途旅程」，除了是紀錄楊牧的深度之旅，同時也是「向內的」探索與自尋。楊牧的好友作家奚密，在片中訪談時提到：「平常、平凡，甚至保守的生活對楊牧是很必要的，因為沒有平常生活的寧靜與平安無事，他就沒有辦法保護他的內心世界。因為他的內心世界太狂烈了，而他的家人與朋友，幫助他營造了這樣平靜的世界，這個平靜的世界足以支撐，且保護他的內心世界。」同樣身為創作者，溫知儀有機會近距離地感受到楊牧對創作的一心一意，且發現楊牧在平淡無奇的生活中，醞釀、沉潛著各種創作能量，令她感動驚訝。

 
溫知儀笑說喜歡拍劇情片，而楊牧老師的執著於創作給她很大的激勵，她說：「哎，不能再逃避，是時候該開始寫本子了。

採訪後記

導演的生命追尋訪談最後，聊起溫知儀自身的創作。她說她其實一向是較喜歡拍劇情片的。因為對她而言，劇情片是「全然的創作，而且主控性強」，她笑著說。至於拍攝紀錄片對她而言，則是「充電」的過程，尤其看到楊牧老師是這麼執著於創作，以及他在生活中的沉潛，對她是很大的激勵。話說到此，溫知儀在訪談末開始帶著一點創作焦慮，不時地低下頭說：「哎，不能再逃避，是時候該開始寫本子了。」

追問起溫知儀的下一個計畫，她說她想要寫一個自己的本子，是關於人性黑暗面的故事。我愣了一下，接著回她：「可是楊牧的紀錄片這麼溫暖！」她彷彿想起了些甚麼，回到家裡我把溫知儀的片刻暖和看完，冷冽、靜定的風格與剛看完的大師紀錄片走了全然不同的路數。很難想像這也是溫知儀的作品，反差甚大，但這又使我對這位導演的下一部作品加倍期待！